前文：（一）（二）（三）

10

　　方王二人每天一起吃饭、去图书馆、隔三差五打一次游戏。一个有意，一个不设防。方士谦几乎都能看到王杰希对他的好感条蹭蹭往上涨。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方士谦估摸着差不多了，于是对王杰希说：“咳，你那个……女装什么的，还搞吗最近？”

　　他们两个正走在B市的一条繁华马路上，正值周末，他们打算去新华书店买书。

　　王杰希扭头看他：“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
　　方士谦看着他的眼睛，那双眼里是非常纯粹的疑问。他不禁对自己这半年的努力点了个赞，之前的王杰希对自己是客气疏离的，但是现在，他已经可以问出这种稍稍过界的问题而不遭受对方的反感了。

　　街上熙熙攘攘，两人在人群中挨得很近，衣服贴着衣服。羽绒服的尼龙面料相互摩擦，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
　　“我关心你呀。”方士谦说，以他一贯的平稳又轻快的声音说，“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，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，我就是关心你。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，别客气跟我说。”

　　王杰希沉默了一下。

　　一开始面对方士谦的接近，他还是半信半疑。但是这半年下来，对方是不是有真心他还是能分清的。

　　他回望方士谦，对方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关心，火热、赤诚，与这个人这半年来给他的感受一致。

　　王杰希被他眼底的那团火烤的暖暖的，他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，然后才回复他：“不用了，谢谢你。”

　　方士谦那边却还不气馁，他靠近王杰希，拉进他们本就已经很近的距离，压低声音说：“真的别跟我客气，我很有用的。”

　　说着还冲王杰希眨眨眼睛。

　　B市的冬天已经很冷了，一团团白色呵气随着方士谦嘴的一开一合腾起，弥漫到两个人中间。王杰希透过白气看着方士谦朦胧的脸，看着他对他眨眼。

　　“你能有什么用？”他反问，又增添了更多的白气。

　　“我可以给你放风啊！就你下次换装的时候。”方士谦说。

　　王杰希板起脸：“不，我已经不在宿舍搞那些东西了。”

　　“别介，你不能因为被我撞破一次就因噎废食。”

　　“你又乱用成语。”

　　“我说真的，上次你就缺个把门的。我这不是最好的人选吗？你那爱好，老憋着也不好，你不会自从上次之后就没再干过吧？那可太牛逼了，这都快半年了。要让我半年不打游戏，我非得憋爆炸不可。”

　　方士谦怂恿他。

　　王杰希确实自那之后就没在宿舍换过女装。

　　距离事发当时已经过了一个学期又一个寒假，现在已经是高二的下半学期。算算已经过去半年多。

　　他心中那根弦一直绷着，对穿女装的日益渴望让这根弦越绷越紧。他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断掉，但不是现在，现在他还能忍耐。

　　方士谦看王杰希半晌没说话，又说：“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买的女装，不会是网购吧，也没看到你收到快递。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去逛女装店啊，理由我都想好了，就说帮你女朋友挑衣服，我是过去给你参考或者壮胆的。”

　　王杰希继续沉默，方士谦也不催他。过了一会儿王杰希才慢慢地说：“谢谢你的好意，我需要想一想。”

　　“成，那你慢慢想，想好了招呼我一声就行。”

　　方士谦看着他说，双手抄在兜里。

　　王杰希点了点头。

11.

　　王杰希慢慢想，方士谦也不着急。

　　他能在网游里把辅助玩得好，就是因为他耐心好，有大局观。

　　现在王杰希就在那，方士谦所有技能已经冷却好，只要王杰希扣出任何信息，无论是象征求救的“9999”还是象征往前冲的“1111”，或者是其他什么别的，他都有把握冲上去一通操作，拿下本场MVP。

　　王杰希并没有让方士谦等太久。

　　两个星期后，王杰希在大课间找到他：“你上次说的那个，我同意了。”

　　王杰希表情十分严肃，仔细看能看出些忐忑。对此方士谦只是回答：“哦，行。”

　　特简洁，特爽快，就好像王杰希跟他说的是：“今天中午咱们去吃食堂三楼的那个烤鸡怎么样？”

　　王杰希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
　　他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后，他跟方士谦的关系会更进一步，从“普通的、每天约饭、约作业的朋友”升级到“亲密的、可以一起看动作片、分享秘密的朋友”。

　　这无疑是非常大的一步。王杰希不知道这种程度友谊是不是太过亲密，以至于超过了正常朋友的范畴。但是他看方士谦的表现，似乎他觉得这很普通。

　　方士谦在把他拉向他的世界，王杰希能感受的到。他起初被拉着犹犹豫豫地前进，在超过了某条线后，他考虑了一下，依然攥紧了拽着他的那只手。

　　

　　他对此有些不安，但更惊讶的是，他在自己内心感受到了一丝向往。就像当初他觑着往那漆黑的、藏着对女装渴望的裂缝中看的一眼，然后义无反顾地掉了进去一样。

　　“……”方士谦依然在说着什么，王杰希发现自己在发呆。

　　“抱歉，你刚刚说什么，我没听清。”

　　“就是说，你既然已经决定了，那……什么时候开始？我已经准备好给你放风了。”方士谦说。

　　“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。”王杰希评价。

　　不过既然决定了，他自然不会再犹豫：“今天自习的时候我把时间表给你看。”

　　“我去，什么时间表，女装时间表？你做这种事也要拟个表格，写个报告？”方士谦惊讶。

　　“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。”王杰希终于收起严肃，对他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神情。

12

　　且不说方士谦拿到王杰希那个《观察宿舍全体成员作息时间表》是如何啧啧称奇的，两个行动力高的人很快就尝试了两次，一次是在周下午，一次是周日上午。

　　每次进行的时间大约是两小时，方士谦负责在宿舍门外的走廊上走来走去，跟个哨兵似的，王杰希就在宿舍里偷摸换衣服。

　　他俩约定了各种敲门的暗号。危险、安全、老师查房、舍友回来，都有一套特有的敲门方法，方士谦还开玩笑说他们整的跟摩尔斯电码表似的。

　　“严格说来，我们现在搞的就是地下活动。”王杰希看着他，表情十分严肃，“事情可大可小，但是如果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，被抓住了可能记过、劝退都有可能。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。”

　　方士谦看着王杰希有些紧张的脸，露出一个笑容。他伸出手，揉了揉王杰希的脑袋，把他贴服的额发揉得支棱起来：“行了，我既然答应了你，自然好好考虑过。咱们连‘同生共死’都经历过，这点事情算什么。别瞎想。”

　　“……嘿，有话好好说，别动手动脚的。”王杰希先是任方士谦把他的头发折腾的七零八落，然后挣了一下，把脑袋移出方士谦魔爪的攻击范围。

　　对方士谦这样的人来说，也许坚不可摧的伟大友谊就是从网游里的“同生共死”中出来的。

　　王杰希想，这样也不赖。虚拟世界中的肝胆相照一直延续到现实，是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常干的事儿。

　　虽然这肝胆相照的路子有点歪，但这没什么。如果真的被发现，他就说一切都是他逼方士谦做的。他总要护着他。 

　　事实证明，王杰希的那个《观察时间表》真的挺管用。

　　他之前被方士谦撞破本就是小概率事件，王杰希在此基础上又加以总结，制作出了更加完备的表格。再加上方士谦加入，他们后来的两次尝试很成功。

　　“你说我们还真有点搞这方面的天赋啊？”方士谦有天跟王杰希感慨。

　　“哦，你是指我穿女装，还是指你当门卫？”王杰希面无表情。

　　“我是说搞情报侦察和活动策划啦！”方士谦跟他喊。

　　方士谦的感慨或许真的是对的。他们的那个“摩尔斯电码敲门法”一直没被用到过——直到方士谦这个家伙开始监守自盗。

　　 “当当当”。

　　在他们第三次尝试二人合作的时候，方士谦在走廊里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后，回到宿舍门前，有节奏地敲了起来。

　　宿舍里的王杰希心里一跳，但他很快辨认出方士谦敲的是“安全无人，有事要说”的信号。

　　他稍微放下心，还是抓起旁边的长风衣一把披上——这也是他们讨论出来的，把一件男式长风衣放在手边，有紧急情况就抓起来穿上。

　　他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了条缝。方士谦的脸在门缝后面露出。

　　王杰希眼睛转了一下，确认走廊上除了他没其他人。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他问。

　　“先让我进去。”方士谦说。他的脸隐藏在有些昏暗的走廊里，王杰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。

未完待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