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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22

　　接下来的一个星期，王杰希看着方士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来，倒不是说外表邋遢，而是精神面貌十分萎靡。

　　他看着方士谦的黑眼圈，想这人还说自己像熊猫，他才是真正的国宝吧。

　　王杰希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。

　　他心中有个声音在说方士谦活该，这是他自找的。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说，方士谦确实没有说过他女装癖的一个不字，既然这样，凭什么他就能羞辱他。是他做得过分了。

　　两个声音在王杰希脑海里拉锯，他犹豫许久，终于还是溜出校门，去药店买了一瓶褪黑素。

　　“给你。”

　　他在课间走到方士谦课桌旁，把药瓶放在他桌子上。

　　方士谦猛然抬头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向他。——这是王杰希决心买褪黑素的原因。

　　“你最近睡不好吧，天天在我上铺翻来覆去的。这个有助于睡眠的，你看着说明吃。”王杰希说。

　　他看方士谦愣愣地看着他，赶快又补充一句：“你别多想，买个药而已，如果是其他人在我上铺我也会这么做。”

　　方士谦手伸向药瓶，握在手里摩挲，然后低声说了句：“好。”

　　他低着头，王杰希看不清他的神色。这时候预备铃响了，王杰希只好匆匆说了句“那周末见”就回到了座位。

　　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没说话，只是在人群中偶尔看对方一眼，目光相碰时慌忙避开。

　　星期六终于到了，两个人一起请假去医院。王杰希坐在公共汽车上，他们两个高二出去逛街时也曾一起坐过很多次公车，但都没有这次这么安静。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方士谦牛仔裤的一角，王杰希盯着那一小块亮光，心中盘算着。

　　他这个星期想了很多，最初摊牌时的狂怒过去，脑海中拉锯的声音终于是愧疚占据了上风。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是多么尖锐。

　　他当然没觉得方士谦有艾滋，住在同一个宿舍，对方的身体状况他再清楚不过。这也让他的话变得更加伤人——来自熟人的伤害总是更加令人痛苦。

　　就像当初他爸爸对他做的那样。

　　他还记得方士谦对他女装癖的包容给了他多大的救赎。不管这救赎是不是建立在别有居心上，方士谦一视同仁的性格是不会错的。被人平等对待能带来多大的温暖，王杰希知道。

　　然而他收到了温暖，回馈的却是寒冰。

　　方士谦对他有欺骗，这是不对的。但无论如何，这不是他攻击他性向的理由。

　　事情要一码归一码。方士谦骗他他不会忘，但是那些温暖，他也不应该忘。

　　他必须向他道歉。

　　在理清了思绪后，王杰希长舒一口气，但是他很快又变得忐忑起来——他还会原谅他吗，在他说了那么多混账话之后？

　　两人一路无话。

　　到了医院后，医生问了一大堆问题，诸如最后一次高危性行为、有没有固定对象、没有保护措施等等，在王杰希都给出否定回答后，才抬起写病历的手，问他怎么回事。

　　“我就是不放心来查查。”

　　医生点点头，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，也没多问，又给他科普了一堆窗口期、打疫苗之类的知识，又问他要不要顺便检测梅毒等其他性病，王杰希愣了下，然后说查吧。医生又刷刷狂草几笔，然后挥挥手让他抽血去。

　　“三天后会出结果，到时候来领。”

　　“我那天抽不出空，下周还是这个时间来领可以吗？”

　　“可以。”

　　于是两人很快抽完血，站在了医院门外。

　　他们对视一眼，方士谦开口：“回去？”

　　王杰希看他。

　　方士谦今天精神很不错。似乎褪黑素起作用了，那之后他再没听到上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声音。

　　对方的情绪似乎也很稳定，王杰希决定就是今天了：“我有话要跟你说。”

　　“那我们……”

　　“去那边的麦当劳坐坐？”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树立起来的M标志。

　　“好啊。”

　　方士谦很自然地走在了王杰希左手边，替他挡住了车流。他和王杰希保持了一个小臂的距离，是很自然的朋友间的距离，王杰希想起他们之前并排走的时候，距离要更近些，几乎衣服擦着衣服。

　　方士谦是稳重的。他想，不论是之前他一步一步诱导自己和他熟悉起来，还是从今天走在路外面、二人之间距离的改变，都能看出这人其实是稳重、有大局观的，尽管对方性格的大大咧咧让人们经常忽略这一点，但这种反差也正是他的可爱之处。

　　他喜欢这样的人。

　　王杰希这一刻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。

　　不是爱慕意义上的喜欢，而是作为独立人格的欣赏，他希望和这样的人做朋友。

　　他看了方士谦一眼，对方正抢先一步把麦当劳的玻璃门拉开，让他先进去。

　　为什么是我呢？我有哪点让你喜欢……我们本可以是非常好的朋友。

　　他想着，走进麦当劳，方士谦紧跟着他。一月的冷风被挡在玻璃门外。

23

　　“方士谦，对不起。”

　　两人点完餐坐下后，王杰希直接开门见山。

　　“我向你道歉，之前我说出的那些话是气急了话赶话——不，可能我真的是对同志群里有偏见，潜意识中这么想，所以才会这么说。”他深吸了一口气，“真的对不起。我跟你在一起相处这么久，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。这种贴标签的行为太差劲了，希望你能原谅我。以后对同志群体，我也会好好了解。”

　　方士谦不说话，在那叼着薯条吧嗒吧嗒地吃，王杰希索性决定一次说完：“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，但是另一件事，我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。你对我的心意我不能回应。我确实不喜欢男人，也许我喜欢女装这点给了你误解，但是我真的是直的，我喜欢女生。

　　“要高考了，咱们这样不上不下也不是办法，我想还是全部都跟你说清楚，不然非常影响学习。如果你觉得不爽，我们可以保持距离，我保证尽我最大努力不影响到你。”

　　王杰希说完，握着可乐纸杯，等着方士谦回应。

　　不管方士谦会怎么说，他该说的已经都说了，以后不论怎样……他都能好好应对。

　　他想着可能以后方士谦就不再是朋友，心里有些难受。但没有办法，方士谦那边甚至更混乱……若是他发现得再早些，不是在高三，而是一开始，他们会不会有更多的时间。

　　方士谦不再拨弄那些薯条。

　　“我也不对。”他终于抬起头，对上了王杰希看似平静、实则有些紧张的目光，“我之前情绪也不稳，我不该踹门的，我……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说，确实欠考虑。第一次看见你穿女装时我本可以做些别的，但一见你对我笑就……”

　　他猛地打住了话头，看了看王杰希的脸色，才另起了一个话题：“对不起。你说的我都听到了，你没什么可道歉的，是我太莽撞了。之前说的那些，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。忘了我喜欢你，忘了我的性向。我们还是好哥们儿、好朋友，越界的事情我都不会再做。不会耽误考试。”

　　方士谦的话出乎王杰希的意料，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他：“你知道我不可能忘，如果之前我说的话还让你感到不快——”

　　方士谦一挥手：“开始是挺生气的，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。你也别跟那瞎分析了，没问题也给你分析出问题来。我理解你，别担心。”

　　看，这就是方士谦的强大之处。

　　王杰希想。原本很复杂的问题，他总能拿找到那根串起所有的线，轻轻一提，解决方法就啪嗒一声掉了出来，事情也变得清晰明白。

　　现在方士谦就拿着那根线，问题的答案掉了出来，王杰希看到上面写了两个字：“理解”。

　　“照旧，可以吗？我是没什么问题，但是你……”

　　明明刚才还说一见他笑就怎样，虽然不知道后面隐去的话是什么，但王杰希还是知道方士谦仍然喜欢他。

　　方士谦说：“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了，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能调整好，你就负责收拾好你自己就行了。”

　　然后他叼起橙汁纸杯的吸管猛吸了一口，露出笑容。

　　是王杰希熟悉的笑容。

　　“别拖我后腿。”方士谦说。

　　王杰希看着他的眼睛，决定如果在里面找到一丝犹豫，就拒绝。但是他没有。

　　“那好，要是你忍受不了，随时跟我说。”

　　“那必须的，我还能委屈了自己？”

　　方士谦身体前倾，伸出手似乎要揉揉王杰希的头发。但是他突然半路转了方向，转而搔了搔自己后脑勺，然后向前移了移椅子，前倾的身体又靠回了椅背上。

　　他有些不好意思：“咳，就是小习惯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，我多注意，你多担待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问题被简单的解决、压下，处理手法就像他们格外简洁的谈话一样。也许会有更缓和、更稳妥的处理办法，但是他们没有时间了。高考就在五个月后。他们回去之后还要做成堆的练习题和模拟试卷，真的分不出来太多精力。

　　

未完待续

　　

*艾滋病检测过程我百度的，有错误欢迎指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