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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

　　王杰希经过仔细思考，决定慢慢将他和方士谦过于亲密的、明显超过朋友界限的关系推回到普通。现在离高考已经很近了，他不敢动作太大，只想先放一放，让两个人都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考试。

　　这种疏远的态度，方士谦自然是感觉到了。最开始他还以为是王杰希太累了，找了各种缓解他“紧张的”办法。

　　比如，在自习的时候——

　　是的，王杰希还是跟方士谦一起自习。他想着现在刘小别、高英杰、袁柏清也加入了他们自习的队伍，五个人的话，他总能找到躲开方士谦的机会。

　　但问题是，他不去找方士谦，对方却会来找他。

　　“看看这个。”方士谦压低声音说。

　　王杰希从数学题中抬起头，他皱着眉头看方士谦。对方溜过高英杰和袁柏清的座位跑过来找他，为了给他一本杂志。

　　“看看。”方士谦把书静悄悄放他书桌上，又静悄悄溜回去。

　　王杰希拿过了杂志，决定如果这次仍然是那什么性感型男，就跟方士谦摊牌。

　　结果是一本《故事会》。

　　“那不是看你最近太拼命，给你减减压吗。”方士谦在他后来拿着《故事会》找过来时说，“知道你喜欢看这种一波三折的狗血小说，我就顺便在报亭买了一本。”

　　“……哦。”王杰希干巴巴地回道。

　　他喜欢看剧情波折的通俗小说，确实跟方士谦提过，对方还笑他“看不出有这种喜好”。但那几乎是半年前的事情了，他没想到他还记得，还特意买了杂志。

　　他看着方士谦。对方回看他，然后突然伸手接近他的脸，拇指肚扶上了眼睛下面的一小块皮肤：“你看你这黑眼圈，都赶上熊猫了。”

　　被轻微触碰着的皮肤痒痒的，王杰希反射性地往后一缩，方士谦已经收回了手。

　　他眨了眨眼，觉得那块皮肤有些发烫。

　　不应该是这样的。他暗中对自己皱眉，他要坚定自己的立场。然后他把那本《故事会》还给了方士谦，看都没看。

　　比如，在课间的时候——

　　

　　“杰希，这个给你！”方士谦气喘吁吁地递过一袋牛奶。

　　王杰希看着伸到自己前面粉色纸盒包装的“酸酸乳”，没有伸手。

　　“你课间跑没影了就是为了这个？”

　　“这个好喝。”方士谦举着牛奶盒子累了，干脆把盒子往他课桌上一撂，“行了快上课了，我回去了。”

　　“哎！”王杰希连忙抓住他胳膊，然后手又被烫到一样缩回来，“……谢谢，以后别给我带了，我想喝会自己买。”

　　然后他翻书包想把酸酸乳的钱给方士谦。

　　“不用了。”方士谦摆摆手，“自习的时候多给我讲几道题就好。这是给你的补品。”

　　他露出一个自以为狡黠的笑容，然后大摇大摆回到了自己座位上。

　　王杰希盯着那粉色的牛奶盒，似乎要把盒子盯出一个洞。

　　后来他还是把钱还给了方士谦。

　　方士谦说：“给什么钱，你直接买一盒给我好了。”

　　王杰希勉强回了一句“想买自己买去”，方士谦露出夸张心碎的表情。但是很好，这次他没有动摇，坚决没有给对方机会。

　　比如，在晚上跑步的时候——

　　“杰希，你怎么跑后面来了？”高英杰问。

　　“哦，我想着跟你们一块跑也不错。”王杰希说。

　　“可是士谦那里……”高英杰的目光看向前排。前面是领跑的方士谦，通常王杰希都在他旁边，但是现在那里的人换成了袁柏清。

　　可你不是他“老婆”吗。

　　高英杰很想说这句话，但是看了看王杰希的脸色，又咽了回去。

　　“老婆！看我的背影伟岸不伟岸！”没想这边还没说什么，前面的方士谦却回头喊了起来。高英杰一抖，看到王杰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。

　　“好好跑你的步。”王杰希说，“还有，我不是你老婆，不要乱叫。”

　　方士谦讨了个没趣，摸摸鼻子回过头。旁边袁柏清问他：“怎么，你们吵架了？”

　　“别瞎说，他就是压力大……现在谁不这样？”

　　“我看着不像压力大。”袁柏清一脸很懂的样子，“学得累到不想说话是什么样，我是知道的。他这个样子，我看就是不想搭理你。”

　　方士谦瞪他一眼，没接话。他自然是能感觉到王杰希对他渐渐疏远，但他想不出为什么。

　　“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谈。”袁柏清在那支招。

　　“我们挺好的，你闭嘴，跑步。”方士谦在人前维护跟王杰希的关系。

　　袁柏清大摇其头：“切。就不闭嘴。”

　　然后他开始高声喊之前确定的口号。

　　“天上雄鹰！水中蛟龙！地上猛虎！都没我强！一！二！三！四！一二三四！”

　　响亮的声音混杂在其他队伍的口号声中，在操场上回荡着。方士谦想起他们刚定下这个口号的时候，他和王杰希的关系比现在要亲密得多。为什么几个月过去，反倒疏远了呢？

　　他总觉得背后有道视线在看他，烫的他后背发热。他觉得那是王杰希的，但是回头一看，只看到那人在和高英杰说话，一点余光都没分给他。

　　这样下去不行，他想，要找时间和王杰希好好聊聊。

21

　　这颇费了他一番工夫——王杰希现在躲他躲得厉害。他们虽然每天都见面，但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没有。王杰希似乎是把之前的《观察宿舍全体成员作息时间表》用在了他身上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淹没在同学中，让他捉都捉不到。

　　不过方士谦还是有办法的。

　　一个星期日的上午，他挡住了宿舍门。

　　“杰希，我有事要跟你说。”

　　“不好意思，我今天还有事……”

　　王杰希说着就想绕过他。方士谦手更快，他撑住了门框，整条胳膊横在他眼前：“你有什么事？”

　　王杰希皱眉：“我的事情不用一一跟你报备吧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，不用报备。”方士谦说，单手撑着门框凑近说，“但是今天——不是你通常的保留时间吗，嗯？”

　　王杰希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
　　他当然是有空的。今天，或者说几个月前的今天，通常是他的女装时间。在这个时间里他曾经几次换上裙子，然后和方士谦……

　　之前过于亲密的关系此时出卖了他，王杰希在内心痛斥之前的自己，但明显已经于事无补。

　　他妥协了，后退一步抱着手臂说：“好吧，谈谈，你想谈什么？”

　　方士谦收起了他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。

　　他似乎是跟着王杰希而变化，对方强硬，他也强硬；对方稍微妥协，他立刻也放软姿态。

　　他的语气变得平稳又有些轻快：“那什么，不就是想问问你……咳，你这几天，是不是在躲我？”

　　王杰希立刻说：“没有。”

　　“不是吧，我就感觉你在躲我，你都不怎么跟我说话了。”

　　方士谦掏出自己手机，点开各种社交软件：“你看，微信你也不回我，QQ也不回，短信也是。”

　　他指着手机上面最新一条王杰希的信息。

　　“在哪儿呢？”这是他发的，时间是一个月前，但是王杰希没有回。

　　王杰希看了一眼手机，眼睛都没眨一下：“最近学习忙。”

　　“又不是一下子忙起来的，以前忙也没见你这样啊。”方士谦不信。

　　“快到期末了。”

　　“这根本不是理由，我就觉得你……”

　　方士谦还要再说，王杰希打断他：“你就要跟我说这个？那我已经回答了，没事我先走了。”

　　说完就想强行绕过方士谦。

　　“别走！”

　　方士谦连忙捉住他的胳膊，然后感觉手下的身体一僵，接着手被狠狠甩开。

　　“你别碰我！”

　　王杰希大声说，伸手抚上刚刚被抓的地方。

　　“你怎么回事，突然洁癖了？碰一下都不行？”方士谦声音也有些不稳。

　　被一连疏远一个月，饶是他非常喜欢王杰希，此时也有些火气上头。

　　谁知道王杰希声音比他还冲：“我挺好的，除了有个姓方的没事就来找我说话。”

　　“我不能找你说话吗？我想跟你说！”

　　“可是我不想！……算了，是我说话太急了，对不起。我真的还有事，你让我先走好不好？”

　　“我不。”

　　哐！

　　方士谦把王杰希推到了衣物箱前，后者的背撞上了衣物箱的铁门，上面挂着的铜锁激烈晃动起来。

　　“咱们好好说说话不好吗？我好不容易抓到你，把你放跑了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。”

　　方士谦胳膊撑着门，把王杰希圈起来。尽管是进攻一方，他的神情却有些意外的委屈：“就像以前那样好好谈谈，好吗？你以前挺好沟通的。”

　　王杰希看着近在咫尺的方士谦，看着对方又露出了他看惯的可怜神情。

　　他刚刚的退让并没有让对方知难而退，反倒得寸进尺起来。

　　两人靠得很近，王杰希闻到了一股的气息，这是他们之前“互帮互助”时他经常闻到的气味，是属于方士谦的味道。

　　意识到这点后，他心中一直被压着的烦躁一下子冲了上来，瞬间蔓延全身，冲断了脑中绷紧的那根弦。

　　既然他这样，那他就不忍了。王杰希受够了，这个月他也不好受。一边接受方士谦的好意，一边还要躲躲闪闪的。他受够了，什么期末考试、什么学习，统统一边去吧。

　　就让他一次说清楚。

　　“我以前？”他猛地推开他，看着对方倒退几步，“我以前是什么样子，你倒是挺清楚的。你以前是什么样子，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！”

　　他前进几步，逼近方士谦：“你这样的人……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？你……你耍着我团团转是不是觉得很好玩？”

　　这下轮到方士谦皱眉：“……你在说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在说什么你还不清楚吗？你不是想跟我谈谈，那咱们这次就说清楚。”王杰希飞快转过身，带起一阵风。他蹬蹬几步走到方士谦书桌前，拉开了那个抽屉。

　　“这是什么？”

　　他把杂志扔到桌上。

　　“这又是什么？”

　　他拉开第二个抽屉，拿出了那个薄薄的方形塑料小袋子——一个月了，它居然还在那里放着，他也把它丢到桌上。

　　方士谦的“罪证”被他凌乱地扔上来，王杰希撑着桌子，用尽全力看向对方：“你怎么解释这些……这些东西。”

　　方士谦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，然后他看向桌上零散的东西，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。

　　“你怎么……”

　　他露出稍微恍然的神色：“哦，我知道了，你是上次替我拿护腕的时候……”

　　然后他闭了嘴，也学王杰希一样，默默盯着桌面，神情间有些犹豫。

　　王杰希的心沉了下去。

　　好一会儿，他们都没说话，最后王杰希打破了沉默。

　　他深吸一口气说：“方士谦，你直说吧，你是不是同性恋？”

　　“……我是。”对方沉默了一下，很爽快的承认了。

　　“这些东西都是你的？”

　　“是的。”

　　“你喜欢我？”

　　“……是，我喜欢你。”

　　“方士谦！”

　　王杰希深吸一口气：“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？之前不说也就罢了，但是我们都——我们明明都……”

　　他声音颤抖，吞咽了几下才继续：“我们已经那样做过了，你凭什么瞒着我。你抱着那样的心思跟我做——你，你怎么敢？”

　　“因为我喜欢你啊！”方士谦冲口而出，“我喜欢你，我非常喜欢你！”

　　他接连说了好几遍喜欢，似乎像打开了一个突破口，把之前没说的都说够。

　　“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！我以为你是直的，我觉得没戏了，但是后来我发现你的秘密，就觉得这是个亲近你的好机会——”

　　“——所以你就拿住我的把柄，还威胁我？”

　　“我没有！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去的，你要相信我。”

　　方士谦向前走着，似乎要上前抓住王杰希的肩膀。但是王杰希后退着，方士谦停下了脚步。

　　“不会说出去的，我从没有想过。”

　　他诚恳地看着王杰希，声音低下来。

　　王杰希不信任地看着他，目光上下打量着，似乎是在作评估。

　　“相信我。”

　　方士谦说，心因为对方的目光而轻微刺痛。即使在最开始，他也没有这样看过他。

　　“相信……”王杰希慢慢地说道，“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。你现在也有把柄在我手上不是吗，如果你敢说出去，我就……”

　　他闭了闭眼：“我就，告诉全班同学，你是同性恋。比起我，你这里可是有现成的证据。”

　　他扬了扬桌上的杂志和套子。

　　“我说过我不会。”方士谦说。

　　“我要怎么相信你。”王杰希啪地一声把杂志拍桌上，“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相信你，就因为你喜欢我？那我明确告诉你，我不喜欢你！我不喜欢男生！”

　　他用手抚过杂志封面，指着上面的裸男说：“你是不是觉得这些男的特性感？不好意思，我一点也感觉不到。我虽然喜欢穿女装，但我喜欢的还是妹子，你懂吗，有胸有屁股的妹子。我不喜欢男人！

　　“而你，你利用我，我把你当朋友，我相信你说过的每一句话——你说你喜欢漂亮妹子，你说我们只是相互帮助，我都信了，我帮你实现你那个梦想。然后你回头告诉我，你他妈是同性恋，喜欢的人是我？！”

　　他直直地看向方士谦，眼中的怒气似乎要把对方吞噬掉：“你之前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跟我做朋友的，你敢跟我说吗。现在你还让我信你、相信你之前做的每一步都是无心的……如果我不是自己发现，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？是不是就这样一直欺骗下去。方士谦，耍人感觉很好玩吗！”

　　他说完，胸口剧烈地起伏。他看到方士谦受伤的眼神，但仍狠下心逼视他。方士谦伤心，谁来开解他被愚弄的愤怒？

　　“我没有……”方士谦终于开口，他的语气有些虚弱，“我那么做都是因为喜欢你，我、你不也很享受，也硬了啊，我们互帮互助……而且我——”

　　我打算高考过后就和你告白，我正在构思非常酷炫的告白仪式。

　　他想跟王杰希这样说，然而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：

　　“闭嘴！谁要跟你互帮互助，死基佬！”

　　冷冰冰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宿舍里回响，方士谦受伤的神情真的掩盖不住，它们透出眼睛，表现在他脸上。然后这些难过一点点转化成震惊和气愤：“王杰希，你怎么能这么说。”

　　他说，然后踉跄几步上前，也不管王杰希后退的身体，直接抓住他的肩膀，亲了上去。

　　“我是喜欢你的。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女装癖的半个不字，你怎么能这么说我。我是真心的。”他喃喃地说，用嘴唇去贴王杰希的嘴唇，舌头伸出来想叩开他的牙关。

　　王杰希又惊又怒，他没想到都已经挑明到这个程度，方士谦还敢上来亲他。

　　他愤怒地张开嘴想要反驳，却被对方的舌头趁虚而入。舌头灵活地翻搅着，发泄着主人的情绪。

　　王杰希挣扎着，他拼命推拒着方士谦，手紧紧抵着对方的胳膊，但是方士谦把他抓得更紧，抓得他肩膀都疼了。

　　“嗯嗯……唔……”

　　王杰希呜咽着，狠狠咬向在他口中肆虐的舌头，方士谦闷哼一声，仍然没有放手。他也回咬王杰希，两个人的牙齿碰在一起，舌头顶来顶去，唾液交换了许多回。血腥在两个人口腔中蔓延。

　　好一会儿，方士谦才放开手，两人都气喘吁吁。

　　方士谦看向王杰希，带着明显渴望的目光，他想要说些什么。但是王杰希阻止了他。

　　王杰希用手抹了一把嘴，伸到眼前，看着手上被稀释的血液。是刚刚他们咬破对方嘴巴时弄出的。

　　然后他把手冲方士谦亮了一下，说：“看到了？”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血。”

　　“嗯？”

　　“艾滋病是能通过体液传播的，方士谦，你有没有艾滋。”

　　方士谦还在喘，他一开始没明白王杰希这话的意思，然后突然明白了。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王杰希一样，不可思议地看向他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“就你以为的那个意思。”

　　方士谦盯着王杰希看。对方漂亮的脸蛋和白皙的皮肤现在笼罩着一层冷酷的色彩，往日的温情统统褪去。

　　死基佬、艾滋病——他是这么看他的。

　　方士谦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，但他用力挺直脊背。到了这个时候，他仍然不愿意把狼狈的一面给王杰希看。

　　真是可笑。

　　他自嘲地想着，也抹了一把嘴：“……行吧。你要是不放心，下周末我陪你去趟医院，查查？”

　　王杰希看着面前的人，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从未见过的光。他有些被这目光吓到，怒气稍退，不过还是不服输地看回去：“嗯，就下周末吧。”

　　“你还有什么其他担心的吗，都说出来我听听。”

　　“……没了。”

　　王杰希其实还有些想说的，但眼前方士谦明显情绪不对。他决定以后再跟他说——如果他们还有以后的话。

　　“没了？没了好啊。”方士谦说，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王杰希，“你刚才说你有事？……巧了，我突然想起来我也有事，不耽误你时间了，我先走了，你自便。”

　　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。走过门边的时候似乎被绊到，突然踉跄了一下，然后他稳住身体，狠狠踹了门一脚，特大声的说了声："操！"

　　他又迅速恢复如常，走进了楼道。

　　宿舍门被方士谦踹得咣当一声撞在墙上，然后反弹回来，关上，挡住了他离开的身影。

　　王杰希看着被踹得颤动不已的门，站在原地很长时间没有动。

　　然后他慢慢走到自己的下铺，浑身脱力似地坐在了床上。

未完待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