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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

　　王杰希还挺喜欢方士谦那帮辈分乱叫的朋友。

　　在表面上看来，他们和自己处于性格的两极。但是就像方士谦说的，能说出王杰希“性格冷淡”的人，并不真正了解他。

　　他心中永远有躁动的一小部分被这类人吸引，就像他从来没有真正拒绝方士谦的靠近。

　　他开始每天晚自习跟方士谦一起跑步，方士谦教他跑步时的呼吸方法。

　　“非常短促的呼两下，吸两下，跟脚下的步伐一致。如果你一开始跟不上，呼气可以用嘴，但是吸气最好用鼻子。”

　　方士谦“呼呼吸吸”示范了两下，还把王杰希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，让他感受一下节奏。

　　“明白了。”王杰希说。

　　一个月下来效果果然拔群，他觉得自己做题时头脑都清醒好多。他觉得这个方法颇好，就叫上了他同桌高英杰和后桌刘小别一起跑。

　　“怎么还一拖二了？”方士谦瞪着他俩。

　　“嗨，老方！听老王说你有特别的呼吸方法，呼吸一次顶五次，跑一圈不费劲儿！别藏私了赶紧教教兄弟啊。”刘小别在那原地抬腿，一边冲方士谦招手，高英杰在他旁边压腿。

　　方士谦转而瞪向王杰希。

　　“人多，热闹。”王杰希说。

　　于是在夜色下奔跑的人就变成了四个。后来方士谦干脆把他同桌袁柏清也拽过来，凑成五人，排成二三阵型，在操场上奔跑着。

　　在跑了一个月后，大家体力都得到了长足的提高，肺活量也上来了，有人就开始作妖。

　　“我们这埋头跑太没劲了，要喊口号啊！”袁柏清有天跑着跑着突然说。

　　“哦？薄情儿你有什么好的提议。”方士谦最先接话。 

　　“呃，也没啥好的，就先一二一喊着？”

　　“一二一！一二一！”刘小别立刻大声喊起来。

　　“……我天啊，大家都在看我们。”高英杰缩了缩脖子，脚下却也没停。

　　刘小别喊了一会儿，也有些累，就说：“哎，你们倒是快想别的口号啊，怎么只有我喊。”

　　“因为你最快，我们都来不及表现。”王杰希说。

　　“我那不是给柏清捧场吗，柏清快想一个。”

　　“我要能想起来还问你们吗？”袁柏清皱眉，然后大喊，“发展体育运动！增强人民体质！”

　　“俗！”方士谦评价。

　　“那你想个不俗的。”

　　“我要求场外援助，求助我老婆。”方士谦赶紧说。

　　王杰希无奈：“想要不俗的？我也没词儿啊，要不这个……天上雄鹰！水中蛟龙！地上猛虎！”

　　“哦？这个可以，不过怎么只有三句？”

　　“最后一句想不出了，要不你补一句？”

　　“呃……”

　　“都没我强？”高英杰说。

　　“……可以啊小高！”

　　“大俗大雅！”

　　“鼓掌鼓掌。”

　　自认能日天日地的小年轻们觉得这口号言简意赅、雅俗共赏，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得到了空前的膨胀。

　　高英杰谦虚：“多亏大家熏陶得好。”

　　于是这几个人就开始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，“天上雄鹰！水中蛟龙！地上猛虎！都没我强！一！二！三！四！一二三四！”

　　喊得激情澎湃的。

　　本来晚自习课间跑步的人很多，他们五个小虾米混在里面泯然众人。结果口号一喊，引得众人侧目之，惊叹之，嘲笑之，深思之，模仿之……从此晚自习课间跑步喊口号成为一项传统，五人深藏功与名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
17　　

　　五人跑步小团体的友谊得到了长足的进步。这体现在他们周末自习时的成员的组成上。

　　学校强制高三全体学子的周六全天和周日上午自习，落实到方王二人身上，就是他俩在图书馆自习室找个角落学习一天半。有时候方士谦的朋友会来找他问问题——他的英语和化学非常不错。王杰希数学和物理也不错，但是没人找他。

　　这是跑步之前的情形。

　　自打他们的口号一炮打响后，另外那三个人自觉他们喊出了风格，喊出了水平，他们已经是团结在十六字真言下的无敌五子，那么自习时自然是要在一起的。

　　于是刘小别拽着高英杰，和袁柏清一起，大大咧咧地挤到了方士谦和王杰希经常在的那个自习单间里。

　　方士谦说：“怎么哪儿都有你们！”

　　王杰希说：“欢迎。”

　　于是方士谦没话说了，老老实实请他们进来，只不过嘴噘得能挂上油瓶。

　　几个人各有所长，于是碰到不会的题，就找专家。

　　“老王啊，这个椭圆的焦点怎么求？”

　　“哪个，我看看……”

　　王杰希接过刘小别递过来的数学卷子，一边看，一边随手往自习室提供的白板上画了个椭圆，打算待会做辅助线用。

　　“卧槽，你这椭圆过于标准了吧！”刘小别惊了，“徒手画椭圆？”

　　王杰希把头从卷子里抬起来，看了看白板：“多练练就会了。找好焦点，用拇指作轴，画快点……”

　　说着他又画了一个。完美。

　　刘小别对着那两个椭圆又看了半天，然后拽高英杰：“英杰啊，我记得你也会徒手画椭圆来着？你过来，我看看你跟老王谁画的好。”

　　高英杰正皱着眉头做语文阅读，这时候被刘小别一叫，被迫把大脑的活跃区域从文转到理。他索性把笔一扔，说：“我不如杰希，我只会徒手画正圆，椭圆画不好。”

　　然后他走到白板前，拿起笔刷刷两下，一个标准圆。可以看出他用的手法和王杰希是一样的。

　　“那也牛逼了啊！”刘小别感叹。

　　这时候方士谦袁柏清也不看书了，几个人一起凑到白板跟前研究如何又快又好地画椭圆。

　　几人都试了试。可惜白板光滑，笔也是粗头水笔，摩擦系数小得不行，正常写字都发飘，椭圆画出来不是封不住口、就是哆嗦，反正不如王杰希那个好看。

　　“你这个不行”“让我试试”“笔怎么就一个了，谁拿了”……几个人叽叽喳喳正交换经验，突然听见啪的一声。

　　“还自不自习了！”王杰希把卷子摔在了桌上，就是刘小别刚刚递过来的那张。

　　“哦……”

　　几人看着王杰希板起来的面孔，垂头丧气地归位。

　　“小别你过来，我给你讲解题方法。”

　　刘小别缩着肩膀凑到王杰希身边，整个人都似乎小了一圈。

　　这天结束后，王杰希特意和方士谦两个人留到了最后。两个人走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，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　　“大家一起自习还挺好的。”王杰希笑着说。

　　“你喜欢？”方士谦问。

　　“挺喜欢的，以前都是自己学。”

　　“哪有！你以前不都跟我一块学吗？”方士谦立刻叫屈，“跟我一块学不好吗？”

　　“你跟他们不一样，你安静啊。跟你一起学挺好的，跟他们一起学——那是挺好玩的。”他着重强调了“好”和“好玩”两处。

　　方士谦立刻被“你跟他们不一样”几个字安抚。他挺胸说：“刘小别他们几个是能闹。不过今天你拿卷子拍桌子那一下可把他们吓得不轻。”

　　王杰希板起脸：“这我就要说了，你今天怎么也给他们带沟里去了。我拍桌子，那是监督你们好好自习。不用谢我，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
　　方士谦立刻做忏悔状：“我们是迷途的羔羊，靠着吾王的指引才能找到归家的方向。”

　　王杰希：“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，也没有神仙皇帝。勇敢的少年们还是需要靠自己创造奇迹。”

　　方士谦：“但你永远是我心中指路的明灯。”

　　王杰希：“那便跟我来吧，我忠实的信徒。”

　　方士谦立刻伸出手作膜拜状：“吾王万岁。”

　　然后他就发现手上多了个东西。是王杰希趁他伸手的时候塞进来的。

　　“生日快乐，方士谦。”王杰希说。

　　方士谦停下脚步。

　　他捏着手里的东西愣了半晌，扭头看王杰希。对方站在他旁边冲他笑。

　　他收回手，就着路灯辨认了一下。王杰希塞给他的是个类似锦囊的红色绣金线小袋子，上面绣着“必胜”两个字。

　　“祈福护身符，我在淘宝上买的。卖家说可以保考试必胜，我看好评挺多的。”

　　他身边的人以非常平常的语气说，方士谦突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复。

　　“呃……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？”他憋出一句。

　　“找你那个朋友问的。”

　　“哦，他啊。臭小子。”

　　王杰希说出了那个玩荣耀Glory朋友的名字，方士谦用膝盖都能想出这人脸上当时表情。

　　“等等，你生日是什么时候？”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。

　　“七月六。”王杰希说。

　　“那不是已经过了吗！你怎么不告诉我。”方士谦记得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放暑假。

　　“你也没问啊。”

　　“……算了，明年高考过后给你过个大的。”

　　“那先谢谢了。”

　　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。

　　十一月寒冷的空气穿梭在他们之间的空隙中，校园的水泥路面被路灯洒下昏暗的金黄。方士谦不知怎的突然想起“月色凉如水”这句诗来。

　　“那个——礼物，谢了。”还是他先打破了安静。

　　“没什么。”王杰希说，“我才要说声谢谢。”

　　“谢我？”

　　“对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

　　王杰希没回答，然后两人又陷入沉默。
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他说：“嗯……方士谦，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儿矫情，但是我还是想把话说清楚。”

　　“你说，我听着。”方士谦回，心跳得有些快。

　　“你总说我朋友少，我是知道的。别人怎么评价我，我也很清楚。”

　　“我说那些并不是——”并不是想要评价你。方士谦赶紧说，却被王杰希一个手势打断。

　　“我知道，因此我才要感谢你。”他说。

　　 “女装这个事情，我一开始是挺生气的，我认为你在威胁我。但后来我发现，你对谁都这样。”他斟酌了一下语句，“你这个人怎么说呢，有的时候性格真挺恶劣的，脾气上来了什么都说。有时候我看你和你朋友们吵架，都觉得下一秒你们就要打起来了。”

　　他轻笑了一声：“但就是这样的你……方士谦，你是一视同仁的。你并没有因为发现我女装就对我歧视、或者同情。你的好奇心保持在适当的水平，你对我的威胁——我现在甚至觉得，如果当初你撞破我是作弊或者逃课，你也会做出同样的威胁……你自己甚至还亲自下水了。”

　　王杰希真的笑了出声：“我从没有碰到过像你这样的人，一视同仁，就好像我真的是个普通人一样。”

　　他想起了他爸的咆哮，还有他对着镜子里自己的那个微笑。

　　“首先是谢谢你没把我的秘密说出去。还有……谢谢你这个人。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成为现在的我。而你让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。”

　　说完他抬头看方士谦，真诚地向他道谢与祝福：“今天是你的生日，我真心祝愿你所憧憬的一切都能实现。”

　　路灯暗金色和月光的冷白混合在一起，映亮了王杰希的脸。

　　方士谦看着王杰希，他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多优点，他不知道在王杰希眼中他的形象是这样。

　　他突然有一股冲动，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。他想告诉王杰希其实女装癖根本不是大事，告诉他其实他的性格很可爱，告诉他自己是个同性恋，而所憧憬的人就在眼前……

　　不过他还是忍住了，他甚至没有过去抱住他。

　　他突然有些害怕了。他看着王杰希的眼睛，里面是温暖与信任。他害怕如果一朝揭蛊，这些温情会统统消失。

　　“喜欢王杰希”从来都让他一往无前，但若这喜欢加深到更深的程度，就会让人患得患失。

　　于是他只是挠了挠头，低声说了一句“你太夸张了，我哪儿有那么好”。

　　然后他把王杰希送的“必胜！”护身符举过头顶，举到和月亮相同的位置：“不过借你吉言，愿我所憧憬的一切都能实现。”

　　高考之后，他一定会对他说。

　　

未完待续

 

因为在准备另一个活动，再加上三次元最近很忙，这篇停更到8.31……给大家带来不便非常抱歉。